107歲的當代作家馬識途,從年輕時代開始寫作,一生都沒有停歇,先后出版《夜譚續(xù)記》《馬識途西南聯(lián)大甲骨文筆記》等著作。馬識途1936年參加革命,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,曾在黨內(nèi)擔任過多個領導職務。他1945年畢業(yè)于西南聯(lián)合大學中文系。他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,或為各界名流,或為販夫走卒,千人千面,各有特點。這些人鮮活地留在他的腦海中,是他創(chuàng)作的來源。2021年年底,馬識途出版了憶人散文集《那樣的時代,那樣的人》。這本書是這位百歲老人一生經(jīng)歷的濃縮,充滿了對社會、人生的思考。
在書中,馬識途將自己一生敬佩的人一一寫了下來,包括魯迅、巴金、聞一多、冰心、楊絳、周有光、李劼人、沙汀、艾蕪……這些人對他而言,或為師長,或為朋友,或為親人,用馬識途的話來說“都是我接觸過的、值得書寫的人”。讀這本書,你不僅能了解一個時代的風云變幻,還能深刻感受到一位共產(chǎn)黨人的堅定信仰和一位老作家的人文情懷。
該書分為五卷,第一卷為“文人”,包括魯迅、郭沫若、巴金等26位文學大師。第二卷為“友人”,包括袁永熙、羅廣斌、黎強等32位與馬識途一樣,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年代里,為革命事業(yè)和人民解放矢志不渝奮斗的革命者。第三卷為“親人”,包括他妹夫兼西南聯(lián)合大學校友齊亮等人。第四卷,馬識途書寫的是“凡人”。何為“凡人”?他在卷首有一個說明:“我一生所見凡人,成千成萬,但是大多如浮云過眼,渺無痕跡。能在我的記憶里留下深刻痕跡的也不很多,但是有幾個凡人,卻是叫我刻骨銘心,終生難忘。他們誠然都是最普通的人,卻是具有人性的真正的人。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。我不想多說什么,只把他們把我從死亡線上救出來的事跡,簡述如下。”那些在革命戰(zhàn)斗時救他于水火、助他脫離危險的普通人,被他銘記一生。第五卷,馬識途寫了幾位“洋人”。他直言,在中國長長的革命過程中,有許多外國人幫助過我們。為了不讓這些外國友人的名字被遺忘,馬識途記下了他們。
對于文人的回憶,是書中的重點部分。馬識途通過自己獨特的視角,呈現(xiàn)出每個人的性格特征和精神面貌。在本書第一篇文章《我兩次看到魯迅》中,馬識途回憶了見到魯迅的場面。1932年,馬識途在北平大學附中上學。這所學校思想活躍,時常有進步人士來演講。一次,魯迅來到該校秘密演講。這也是馬識途第一次見到魯迅。文中寫道:“我似乎也不想聽清楚,能第一次看到魯迅,而且在這種場合看到魯迅,也就夠了……”可見,魯迅是他心中的精神領袖。馬識途第二次見到魯迅,則是1936年在上海萬國殯儀館,他向魯迅的遺體告別。雖然馬識途沒有面對面和魯迅交流,但是魯迅在他心中的分量無疑是最重的。
《那樣的時代,那樣的人》對很多人進行了惟妙惟肖的“畫像”?!稌r代的鼓手》中,馬識途對聞一多的形象描寫格外精彩:“他的個兒不很高,有幾分清瘦的身子裝在那寬大的褪了色的藍布大褂里,瀟灑自如……他那過早脫去頭發(fā)的腦門在陽光下閃亮,配上深邃而充滿智慧的眼神,一望而知是一個很有修養(yǎng)的學者。他的胡子不茂密,可是長得很長,大概留的年代不短了。他的手里攥著一個特大的藍布口袋,這個口袋似乎和他在這個世界上是同時存在的,那里面藏著他多年的心血和打開中國古代文化的鑰匙。”這樣的生動記述充分彰顯出他對師長的敬仰之情。他還擅長細節(jié)的刻畫。比如寫吳宓酷愛林黛玉,有學生辦茶館名曰“瀟湘館”,吳宓大為光火,“不由分說用手棍乒乒乓乓地把玻璃門窗打得稀爛”。盡管學生解釋自己是湖南人,就用了“瀟湘館”這個名字,吳宓依然不依不饒:“你知道瀟湘館是誰的地方?你們用這個來開館子,侮辱了林黛玉!你們必須改,馬上改!”這樣的鮮活描述,讓人如身臨其境。他的寫作中還不時夾雜四川方言,很接地氣。全書好讀耐讀,常讓人會心一笑。
《那樣的時代,那樣的人》一書讓我深受感染的一點是真實性。無論是名人還是普通人,馬識途都是原原本本地回憶,真實客觀地書寫。講真話,吐真言,道實情,表達真情實感。說真話成為這本書的一個鮮明特色。他在后記中說:“我寫的都是我回憶得起來的事實,或者偶有錯誤,我無法去查對了。”“最后還想說一句,又一度想學巴金,我說的是真話。”讀這本書,可以看到寫人記事的散文中具有真實性的珍貴。而這份真實,使得這本書除文學價值外,還有一定的史料價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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